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变奏

生活(2)

“我妈的病肯定能看好!”潘游徳对忧心忡忡的父亲说。他挤了挤眼睛,将情绪从过往中拯救出来。环顾房间,有一年没好好打扫了,一个人对于家务也不甚上心,沙发套、床上用品从来没清洗过,不常坐的地方都蒙了尘,看上去都是昏暗的格调,桌子上那台粉红色Dell笔记本,妻子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,那是房间里唯一的暖色。昨天他和女儿通过电话,说爷爷奶奶在周天要到运城来,是否可以一起吃个晚饭;女儿欣悦地答应了,暑假刚刚结束,她没有在运城待几天,就被妻子接去了侯马,想必明天也是妻子来送。潘游徳拿起靠枕垫在腰下,拨通了妻子的电话:

“喂?”

听到妻子的声音,潘游徳掩饰不住的激动:“哎,我……”他忽然想起两个人的身份变了,变得不同以往,变得不同于邀约部里随便她们是谁的女人,潘游徳一时找不到了任何的切入点,叱咤销售界的那些本领竟然无一可派上用场。现在他陷入了沉默。

“有什么事?”

“咱妈……”潘游徳觉得不妥,很快又改口,“我妈最近心脏老不舒服,我想着带她来这边看一看,吃住先在我这里。他们明天下午来,我想……想让孩子过来一起吃顿饭。”

那边沉默有顷,想得见她在斟酌怎么回答。“我明天去送她。”妻子说,“后天早上她要返校,吃过饭后我还要带她回来。”

潘游徳说:“你也来吧。”他重复了一遍,“你也来吧,我爸妈也想看看你,上次回家总在念叨,有一年没见着过你了。”

“……我,明天……”既然妻子要送女儿,怕一时也找不到理由推脱,毕竟她在运城这边也没剩下什么朋友。“看情况吧,如果没什么事的话——”

潘游徳赶紧接上话茬:“我今天买了毛巾,还有牙刷,有孩子的,也有你的,你们可以在这里住一晚——后天一早我开车去送你们,这些都……”

“周一你不用上班?”

“去……”潘游徳兴奋得牙齿打颤,“我请了假,准备带老人去医院,约的上午9点。”他不想给她任何踟蹰的机会,“明天下午过来,我上午好好收拾一下,做一桌好饭迎接你们!”

“可能会晚一些。”也许她不想过早地同他接触。

“多晚都等你”。潘游徳手心沁出汗来,汗液在他掌纹的沟壑间来来回回,从感情线到生命线,流出掌心,形成一脉闪光的河流。

“好。”妻子说。

潘游徳心花怒放。他把团成沙堆的被子重新打开,甩到天上,被子还没落下,枕头又飞到了天上,接着又一个枕头,然后是遥控器、靠枕,家里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引力,所有的物件都随着潘游徳的心飞上半空。枕巾掉下来了,掉在他腿上;被子掉下来了,挂在他脖子上,他一把扯下来,拆掉被罩丢在地上;枕头掉下来了,他拆下枕套丢在地上。他命令床上的所有家私:“你们都听好了:现在,你们一个个都被扒皮抽筋,自己躲到洗衣机里涤涤你们身上的异味,统统给我洗干净咯!洗得香气四溢,没一点污垢了,再给我出来!”他手一指浴室,“洗衣液自己斟酌着倒,快去!”

床单、被罩、枕巾都躺在那里纹丝不动,只有枕套挣扎了一下,向外膨胀一圈。“你们一个个皮实了,都不去是吧?非要我老潘请你们?”他活动了一下眼睛,眼球在眼白里转了一圈,就像在跑马场上骑了一圈马,潘游徳立刻恢复了以往毫不矜持的神态,撅起屁股抱起一堆东西,“我请你们就我请你们!你们可考虑好了:我老潘是有原则的人,洗衣机也是有原则的洗衣机,你们进去以后,床单不许和枕套厮混一起,被罩不许和枕巾眉来眼去,洗衣机抽到谁跟谁相挨着,你们就谁跟谁相挨着。妈的,我老潘现在还打着光棍哩!”

打开洗衣机盖,将怀里拆洗的物件一股脑地倒进去,再倒入两盖洗衣液,潘游徳觉得不够,又加了两盖。“轰~”,洗衣机运转起来,他看到黑色的水从泡沫里挤出来,在卷筒里翻滚着,他满意地拍着手,拿起笤帚挨个房间去打扫。反正精力健旺,才刚过凌晨两点,时间也非常充裕,他完全可以给床和沙发挪动位置,对腾出来的边边角角进行逐一清理。

从茶几擦到桌子,从书架擦到床头柜,从脚线砖擦到地板,从门楣擦到门框,连指纹也没有留下一个。擦完笔记本,潘游徳擦物的工已经完成,就在五点一刻歇了下来,走向洗手池清洗毛巾,抬起头,浴室镜将他摄了进去:坐了大半年的办公室,脸没有白反而黑了;胡子每早必刮,不见少反而浓密了;连续三个月的销售冠军,每天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,反而使他看上去越发显得呆板而刻薄;后颈的赘肉一层垒着一层,活动起来似乎感到那些赘肉在汗毛间呜咽着什么。他对着镜子咧开嘴笑,反复试验坐在团圆桌上他应该体现的表情,从那开咧到耳垂的大嘴里,从牙齿的缝隙里,透露出来的竟是一种孩童般的脆弱。他失望地发现,他笑不出来自己想要的样子了,他一瞬间怀疑是否是浴室镜在作怪,他气愤地将毛巾甩在垃圾桶里。“妈的,挣下钱不花做什么?老子把你们统统换了!”于是牙刷、毛巾、浴巾纷纷跌落在地上,它们在潘游徳家的任期告满。

还有下水道要清理,潘游徳深呼吸一口,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,丢进垃圾桶。他打开地漏过滤网,将收纳在里面的脏污全数掏出来。用手指轻轻一扣就能发现脏污,太久没清理过了,里面还留着女人的头发;仅有两根,不足以阻塞下水道。房子没有外租过,潘游徳在家庭观念上有着不小的洁癖,带外来女人在家过夜的事情从未有过,头发的主人理应是妻子或女儿。他的手定格在伸到垃圾桶的瞬间,曾经司空见惯的东西,此刻却变得如此稀缺,即便明天妻子会来,他也毫无把握能留住她,一年来通过不少电话,讨论的无非是关于女儿,升学、转校、补课、特长,而对于彼此的生活,有没有组建新的家庭,他们讳莫如深,只有从女儿的口中能得知一星半点,不过既然她没有拒绝明天要来,恐怕感情这方面的发展也并非一帆风顺吧。潘游徳将头发伸到水下轻轻一冲,准备找个什么东西保存起来。有些奇妙,冲洗头发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吴越泽,那个干了不到一周就离职的架构师,在进公司的早会上他做了自我介绍,说自己曾计划开发一款记忆收集的软件,内容是什么潘游徳已经完全不记得,他想如果那小子的项目做成了,他一定做第一批用户。

他手指间躺着两根黑长的发丝,湿漉漉的,散出洗发露的清香。抬起头,他又看到了镜子里的潘游徳:我老潘也是有许多记忆要储藏的,现在都老了,除了一套空寂的别墅和一些存折上冰冷的数字,没剩下什么让人暖和的东西;人要是骤然死去,脑子里的东西也随之消散,留在别人印象里的毕竟不是真实的老潘,一念及此,他的头就耷拉在胸前,那是何许无奈的事啊……轻捻着发丝,潘游徳心血来潮地想和吴越泽谈谈,希望他不要放弃自己的念头,看似荒诞不经的东西自有其真理的内核,有些事情只能特定的人去做,鱼不能飞在天上,鸟不能游在水里,鱼游在天上会窒息,鸟飞在水里也会窒息,都有其各自的天地,万不可误闯了世界。潘游徳掏出手机,对着吴越泽的手机号码说:“好好干!”今天的老潘,开始变得温情起来。

床头柜里应该还放着一个蓝色的蝴蝶结鎏金首饰盒,潘游徳将它翻出来,掂在手上沉甸甸的,盒外镶嵌着捷克水晶,在灯下闪着云母碎片似的光。他将两根发丝像项链那样缠在海绵垫上,闭上盒子,放在枕头底下。“你不要介意,枕套洗完就香了。”潘游徳走出卧室,将洗好的床单被罩提出来,撑开了挂在阳台上。他脱掉身上的衣服,拢起来放到鼻子底下一嗅,没什么异味,但还是洗一洗吧,不然大把的时间怎么过?倒入洗衣液后,他走进客厅,坐在沙发上,打开电视将各个卫视从头到尾问候了一遍,根本没他可看的东西嘛!说完他坏笑起来,缩起肩膀对手里的遥控器说:“我老潘看的东西电视上不让播的,”他调转几个台,“那我要你干啥子,过两天卖掉算了,换一台DVD!”遥控器显得很害怕,憋了三分钟后为潘游徳贡献出一档法律节目,在说盗墓的案件,“又是这个,挖出了东西转手到国外,被抓到了,钱还不是归了国家?”他双腿搭到茶几上,一条腿搭到另一条腿上,目无表情地盯着电视:禹都区涑水河沿上的一座古墓,被当地人举报发现有盗贼,公安迅速出警,赶到现场后发现墓中间被打了一个盗洞,这个盗洞定位准确,可以直达墓室,而且盗洞周边发现有用于定位的探方,警方判断可能是熟人作案,嫌疑人具备一定的野外考古经验,对现场文物的发掘过程也是有过参与,最后他们将目标锁定在文物勘探队里,果然罪犯就在其中……“常在河边走,哪有不湿鞋的?你也觉得倒腾古董比干正经工作来钱快?”潘游徳将电视画面定格在审讯犯人的场景里,他开始扮演侦查人员的角色:“人啊,不能钻到钱眼里去,天网恢恢,疏了就漏了!我给你讲个笑话:一个美女和一个富豪打赌,美女指着不足两岁的婴儿说,他可以做到的事情你做不到。富豪听了不乐意,我赌一百万我可以!那个美女就上上下下将男孩添了一遍,然后就这么一掰他的小鸡儿,富豪一看脸色大变,拍下钱就溜!……哈哈,这个、咦,我给你讲这个干什么?我是准备教育你啥来着?我这脑子——成年人做事图的不就是那点东西嘛,你想耍小聪明偷点东西,以为神不知鬼不觉?世上总有你算不到的事儿!”潘游徳觉得脑袋有些混沌,一片洪荒之感,这是怎么了,“谁干扰了我的天线?”他关掉电视,顶着沉闷的脑袋坐在沙发上,迷迷糊糊地拨通了邓元柏的电话:

“喂?邓经理啊,已经起床了吧?……早上好啊!那个我和你说个事噻,今天我爸妈要来运城这边……对,我想请个假,鉴定会是在明天不是……我知道,没办法叻,我要给我妈看病……不能拖的,我妈心脏这几天一直不舒服……好,麻烦你给监事说一声啊,我老潘实在抱歉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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